红豆
“将军，眼前马上入夜，今晚就在这块碑界石头前休憩一晚吧”
齐畅跨下马，把头上的头盔卸下挂在马背的置物钩上，随便找来的用于捆绑头发的系绳和乌黑的长发混着藏匿在发缝里的颗颗尘粒搅在一起。
齐畅带领五百将士浩浩荡荡一行人已经在这荒无人烟戈壁大大漠行了两月。
齐畅掸掸身上的浮尘，靠在石碑旁，晃了晃已经壶内见底的梅子酒，仰头一饮而尽。
竟然已经三月有余了……
齐畅轻微盍着眼，羊氅大衣下的右手紧握着剑柄。这大漠方圆几十里内，环境神秘莫测，唯有随时保持清醒才是最安全的行法。
“将军，你看眼前这是什么”
将士们发出阵阵惊呼声，齐畅随随从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用阿房宫赋的诗词来形容眼前的壮丽竟一点也不为过。
“那是海市蜃楼。”
看来，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绿洲。
“大家再坚持一下，眼下马上就入夜，也不知前路离绿洲究竟多远的行程，大家明早早起收拾好行装早些出发，可以在绿洲处有多些歇脚的时间。”
营火微弱的火光带来似有若无的暖意，齐畅借着营火点燃火把，举着火把在石碑前，这才看清了石碑上刻下的字。
嘉峪关。
再往前走，就到西凉了。
烟漠漠大江南去，雨蒙蒙江北霏霏。
在齐畅被皇帝派来西凉驻守临行的前夜，齐畅收到了一幅字画。
尽管字画被羊肠细绳卷起系好，但四周已出现打卷和磨损的情况。字画并无署名，只是最后一句的笔锋明显看来要和前三句的字迹不同。
齐畅紧握着字画，似乎要将纸张撕碎。
滴答。滴答。
齐畅抬腕，手中的墨笔里的墨顺着笔尖一滴一滴落下，将左下角最后一个字浸染。
明明是墨水滴在字画上，为何他的手背也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窗外下了雨。
齐畅已分不清这是大漠还是江南。
齐畅走到门前撑起伞，走进院落，初春娇嫩的桃树难承春雨的滋润，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桃花嫣然出篱笑。
齐畅转身，齐嫣正站在他身后。
嫣儿……时别三年，你……可好？
怕眼前的心上人再离他而去，齐畅紧紧牵住她的手。
“畅平王。”
这三个字，这一句话，便将我瞬间打入寒窟，万劫不复。
“恭喜王爷荣封畅平王，半年后的大婚妹妹虽不能登门祝贺，但心意会寄明月而至”
嫣儿用力的把她的手从齐畅的手心抽离。
嫣儿从来都听我的话。
甚至是这次出嫁。
嫣儿懂得我的难处。
我刚入仕途，在朝根基不稳，恰逢西凉霍乱四起，民不聊生，人口大减。西凉恳请朝廷和亲以增添西凉子民。
朝廷内外早已心照不宣。不过是借此机会平定西凉战乱。
上朝站与我左侧的刘景向我透露，圣上有意派遣我去赴西凉平定战乱。
这一去，身家何处，无人无归。
我一夜没睡，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早朝，一道晴天霹雳将我瞬间清醒。
此刻的我恨不得跪在皇帝面前磕头恳请他三思。
嫣儿身穿红色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姐您穿这身嫁衣真衬小姐您的肤色”
齐畅站在床边，看着屋内的齐嫣凤冠霞帔，朱唇皓齿，被侍女掩了精致面容，盖上红盖头，搀扶着走出房门。
齐畅转身藏于窗外的桃树后。
齐畅没有注意，齐嫣在跨过房门门槛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辰时从府邸出发，要行车整整一月才能到西凉。
出嫁这日，江南下了整日的雨，像是在送别。
初春的雨，缠绵缱倦，温柔若佳人，一点一滴浸润在心口。
齐畅撑着伞，望着她离去的地方出神，不知伞早已倾斜。
嫣儿白天出嫁，是去给那西凉国太子做小妾。
西凉那么小，小到骑马一日便可直达边境；
西凉那么大，大到我与她同在西凉，却不复相见。
“畅儿，你马上已二十有五，该成家立业了。那日父皇上早朝，恰逢皇上谈起舅父家的小女儿刚及笄，皇帝知晓你不日二十五生辰，便下旨将她赐与你，并一并册封你为畅平王，于大婚后半年前往西凉平定战事。”
畅平畅平，昌旭安平。
“畅儿，有些事，不是人为，亦是天定。你以为你凭借自己的手腕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数吗？身于斯，知进退，行远道。”
“可我不想行远道，母亲，我”
“畅儿，嫣儿，母亲累了，先行歇息了，你们二人也早早歇息”
你可曾怪我懦弱？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颉……”
“嫣儿又在练字了”
“兄长看看妹妹的字是否有长进？”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
“兄长又在打趣了！”
“嫣儿的字，自是写得极好的。”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齐畅握着齐嫣执笔的手，把最后未完成的一句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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