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什么卷

【DNF】山头火

-------富士山头火,常燃是我情。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图书馆静悄悄的,十一月的阳光像融化了的奶油,追踪在一个个走进图书馆大门的同学身后,穿堂而过便戛然而止。


我从书架上取下来被放置在最上层书架角落的挪威的森林,扉页一张蔚蓝色的纸条夹在雪白书页里,仿佛富士山下雪的冬天。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在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晚了一大天”


我能想象到写纸条的男生用隽秀的字体在便利贴上洋洋洒洒写下这段文字,山风抚摸他的头发,男生微微侧身,看向镜头。男孩的身后,是被白雪覆盖的富士山和蔚蓝色的天空。


在扉页的下一页,是留白的一页,满满当当的贴着各种颜色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的涂鸦和草稿,文字。


其中一种是我的字体。


我小心的按了按便利贴的粘贴位置,合上书,走到电梯口,按下楼键。


“一起来富士山吧,我们一起看日出,看太阳融掉富士山头的积雪。”


随身听的嗞嗞的电流声和山风的呼啸,游客的嘈杂,混着他干净的声音,吹过我的耳畔。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一缕馥郁的冷冽木香拖着玫瑰味的尾巴在风中藏匿,忽而又暴露在空气里,玫瑰沉醉的气味一点一点热情地盛开,如梦似幻,梦醒时分只有我一人。


我转身,看见一个身穿木黄大衣的男孩从我身边走过,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馆中显得异常清晰。


“George......”


这个已经在我心里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的名字,已经化成潜意识,条件反射一般,遇水就溶,遇光即燃。我张了张嘴,想伸手拦住他,拉着他用在自己脑海里演练了千万遍的蹩脚的台词解释从前的一切,带着他骑着单车夜间飞行,抑或是在天台,尽情的畅想未来,从天涯谈到海角,从挪威的漫天极光谈到阿根廷飞流直下的伊瓜苏瀑布。 


我正想走出电梯拦住他,他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男生的身旁,亲昵的在和男生谈论着什么。男生附在他的耳边说着悄悄话,他才终于转过头。


我看不到了。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电梯门忽地关了,带着我虚无缥缈的幻想,带着那一个月的狂风暴雨,在关门的一瞬间,烟云消散。


说得那么好听,我承认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就像富士山,惊鸿一瞥,便是永远。


池鱼思故渊,飞鸟恋旧林。


池鱼再无渊,飞鸟再无林。


距离研究生考试还有31天。


距离我出国还有90天。


中午的图书馆,文字穿梭在书架,安静自在的徜徉。


我挽着书,走到电梯口,按上行键,去天台小憩。


刚过立冬,阳光带着困意舒卷全身,我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翻开了我刚才带的书。


翻开书页,阳光便钻进了白色的书角缝隙,把书页也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十二点二十九分。我抬手看了看手表,天台门口那端走过来一个男生。


他手中也拿了一本书。


每个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我都会不经意遇见他。


或是在电梯的转角,或是在座位的隔座,又或是在17-6号书架的邂逅。


我们似乎已熟知彼此,在电梯的转角他会主动示意我先进电梯,在书架寻找书籍,却同时拿到了一样的书,我们心有灵犀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我放下书让他借走。


我知道他也喜欢文学。那天无意间路过他的位置看到了他学习的书籍,考研的卷纸零乱铺满了半张桌子,桌角端端正正地放了一本《挪威的森林》。


就像特洛伊群小行星和行星共享轨道,与行星一起围绕着太阳运行,我和他每天短暂的重复生活轨迹成为了我漫长考研最后冲刺的唯一动力和期冀。


他靠在我一米旁边的栏杆上,也翻开了书看。


我静静的享受着和他一同看书的时光,清新的书页气味和沙沙的翻页声在这一米见方的空间冲撞。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在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


他转过身,胳膊搭着栏杆,看向远处的青葱的常青树和忙碌的人群。


“我很喜欢村上春树的文笔,这本书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


“我去过挪威。我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特罗姆瑟,但是极光很淡,因为那里没有上冻,天气没有达到预期的那么冷。如果想看美景的话就去富士山吧,在樱花开遍的季节站在大石公园眺望富士山,那真的很美”


我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日子,合上书,也学他一样转身,脚搭在台子上,胳膊枕着栏杆。


“你去过吗?”


男生低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Clay。”他说。


“我叫George,等毕业了咱们可以一去再去富士山看看”


我看着远处的人流,流入食堂,流到寝室,流回教室。


Clay每天早晨都会在路口等我。


Clay骑着自行车,单脚点地,穿着白色运动鞋,一脚蹬在了脚踏上,黑色外套没过膝盖,脚踝带着淡蓝色牛仔九分裤暴露在空气里。


Clay载着我穿梭于长长的人群,早晨的阳光在我的头发间停留寸缕,又不知所踪。


Clay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我抱着书等Clay停好车,一起走上台阶。


阳光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拉长。


我和Clay一起走着,一步的距离,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就是这一步的距离,是我们两个之间最近的距离。


“这道题怎么做”


我正一遍一遍复习着枯燥的西语单词,突然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左耳的有线耳机掉了下来。我转过头看见了Clay递过来的一张纸条。


是一道西语词汇题。


我一个字一个字耐心的把答案写在了纸条上。


我在便利贴右下角画了一个微笑,传回去,小心翼翼的把耳机带了回去。


我听见了左面Clay传来的轻微的笑声。


我们经常在纸条上写一些句子、问题、抑或是一个好玩的表情,在一张干净的便利贴被写满了之后,我便会把他小心翼翼的贴在我书的扉页。


耳机里单循着《富士山下》。


这是Clay最喜欢的一首歌。


“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移动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


我们两个人在街道上散步。


“这是富士山下这首歌的来源,是这首歌的作词说过的富士山理论。”


Clay抬起头,向前看。


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照在街道上,诉说着秋天离人的消逝。


连路灯都不能习惯失去秋天的日子。


“George”


Clay叫我。


“你去了日本之后,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我不知道。两年的研究生之后,我可能在日本找到了“他”在日本安居成家,可能一事无成回国随便在一家照相馆工作。


“可能会的。你呢?你要是考不上研怎么办?”


Clay沉默了。我从没见他那么忧愁过,皱着眉头,嘴抿成了一条线。


“我会考上的。”


这句话,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后来我才知道,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他中途接了个电话,是他家里的事情,出了一点紧急情况。他是家里的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考上研究生,对他自己,对他的家里人都是最好的交待。


我们在路灯下分手。


“我会考上的”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索性起身,拿起书桌上的挪威的森林,走到阳台。


“嘟...嘟..”


第三声嘟还没响起,电话那头被接通。


“George,怎么这么晚不睡觉”


我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用肩膀夹住了手机,翻开了书。


“你翻开第50页,第2行,从头开始念。”


他沉默了一会,电话那头我听见了他慌忙在桌子上翻找书的声音,过了一会他微微喘着气,跑到电话旁。


“什么程度。”


“像春天的熊一样。”


凌晨一点半,我把Clay约在路灯下。


凌晨的立冬有点冷,Clay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个黑色大衣。


他看见了我,一路小跑过来,把衣服给我披上。


Clay不敢看我,耳朵微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冻得。


我没说话,拉着他的手在大街上奔跑。


从宿舍楼下跑到图书馆,再跑到美术学院,他上课的地方。


我们跑了好久,好久。



他拉过我,把我额头的碎发绕到了耳边,替我拢了拢衣服。


“别感冒了”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只记得那天凌晨,我们尽情的在灯下跳探戈,纷乱的舞步,纷乱的灯光,纷乱的头发,缠绕在一起。


一步之遥。


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之后我们再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空号。


我去电梯口,再没有见到过他。


我来到17-6书架,终没有他的人影。


我只记得那天,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看富士山,一起看樱花开 。


那天,他桌子上画册里的活页掉了出来,全是我的素描画像。


“你好,我叫George,”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话,带着淡淡的玫瑰气息,凑近了闻却是清新的草木气味。


他讲起了他的旅行。


我从小都没去过那些地方,只有在书里飞向全世界,在书里自由自在的感受世界的风景。


我真的很羡慕他。


George说约定毕业一起去富士山玩。


是我听的那首歌里面的富士山。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我们常常一起相约去图书馆,做最早进图书馆的人,一起听歌,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他也很喜欢看书。


看书的时候,你的身体里就飞到了书中的世界里,跟着主人公的悲欢而悲欢,遇见,和分手。


但是他不是。他就像一架飞机,可以顺着航线飞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而我不是。我是避风港,永远的停靠在这里,只能看着他飞走又飞回来,偶尔在这里栖息。


那个航线的飞机也许就一架,但是避风港却可以有很多个。


那天在图书馆,我突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母亲说,佛罗里达席卷了一场龙卷风,家里郊区的房子被龙卷风破坏,整个小镇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弟弟还在医院治疗。


本来就不富裕的家中把重心全部倾倒了我的身上。


我这次考不上,可能,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晚上我左右睡不着,这时George打来了电话,让我打开挪威的森林。


翻到50页,第二行,从头开始念。


我缓慢的读出来,一字一句,打在我的心上。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


他叫我出来。


他身穿一件单薄的绿色连帽卫衣就来赴了约,卫衣上画着一个笑脸。


这是那天我和他一起在商场买的。


可现实的我却狼狈的跑过去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套在他的身上。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生活。


哪怕是现在。


现实一遍一遍将我击倒,我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挽着别人站在碧绿的草地上,和别人相敬如宾,和别人宣言地老天荒。


我们奋力的跑啊跑,像是要跑到这条路腐朽更迭了才作罢。


他拉着我跳舞。


我们都没学过探戈,可他却用生涩的舞步让我抱着他的腰,带着我跳。


一步之遥。就像地上跳舞的两只脚,永远不会交叠到一起。


那天晚上回寝室之后,我把他删了。


可能再也去不了富士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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